【山河令】念念

summary:人总是念着什么人的。


#书版设定为主,有剧版设定混杂(乖徒弟女儿的名字,温周师兄弟设定)算是半群像,CP温周宁湘。

#是大结局十五年之后的故事。私设张成岭大结局后下山历练,与高小怜续前缘,成眷属,生下张念湘。七窍三秋钉凶猛,哪怕有大巫妙手,周子舒依旧走在了温客行前面。

#想写点可能和亲妈设定不太一样的,因为害怕老周生气所以把疯劲压进骨子里的老温,所以严重OOC预警。

#大纲写在30集左右,结局出来之后这篇的设定便有些不伦不类的尴尬,放了很久,想了想还是捡起来囫囵写完了,权做纪念,一个半月,多谢相伴。

#写完了之后才想起来,这篇其实应该有邓宽一个名字,无论书版还是剧版,他都当得起一声君子。奈何人心肉长,总是偏的,容不下他的位置了,就在这里记他一句吧。

#废话有点太多了,但是无论如何,温周天生一对。




 

湘儿,湘儿。他们都这么叫我。

 

我叫张念湘,我爹是大名鼎鼎的镜湖派张成岭张大掌门,我娘一点儿功夫也不会,却是高家庄大家都心服口服的庄主。我还有个师叔公,住在四季繁花如锦的四季山庄里,每年冬天的时候,我爹娘就带着我来四季山庄过冬。

 

叔公喜欢我,我从小就知道,他会给我讲故事,把我扛在肩头骑大马,抱着我在天上飞来飞去,然后被我娘齐齐喊下来添衣服。爹爹一边给我擦被风吹出来鼻涕水儿,一边无奈地叹气:“温叔,大晚上的……会着凉的呀。”

 

师叔公就很好脾气地笑,说小湘儿长大了要当大侠呢。

 

我就赶紧放下辣得麻舌头的姜汤补充:“我要当姜子牙!打白骨精!”

 

我爹眉毛一跳,师叔公抚掌大笑,说湘儿有志气。

 

爹说:“温叔,都多少年了,我小的时候你也拿这个故事胡诌骗我,师父那会儿……”师爷爷脸色蓦地沉下去,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不说话了。

 

我坐在一边端着碗看着师爷爷,看他并不像生气,只是目光茫茫然地不知道看谁去,就放下碗挪到师爷爷身边,大声喊:“师叔公,湘儿嘴里苦,要吃糖!”

 

师叔公于是回过神,又笑起来,从怀里摸了一块糖糕给我,我啃着糖糕,觑见爹爹松了一口气。

 

我知道,师叔公是想我师爷爷了。

 

我记不师爷爷长什么样了,只记得他不很喜欢我。他没抱过我,也没有给我吃过糖果点心,更不会扛着我骑大马。每次我跟着爹娘来四季山庄看望他们,师爷爷都是淡淡地点点头,给我封一个大红包,然后转身进里屋跟我爹谈话去了,留师叔公陪我在院子里玩。

 

师叔公有时候会抱着我去师爷爷面前讨嫌——嘿,虽然那会儿我年纪小,但是我也知道师爷爷对着师叔公那个表情就是嫌弃,跟我娘说我爹那么大个人了,连个腰带也系不好的嫌弃模样一模一样——说阿絮你瞧她长得像不像你那个傻徒弟。周师爷爷就看我一眼,半晌不说话,末了长长叹口气,说,这么小,哪里看得出来。

 

我就偷偷和师叔公告状:叔公,我觉得师爷爷不喜欢我。

 

叔公哄我,说哪能呢,师爷爷也喜欢你。

 

我撅嘴说我不信,师爷爷如果喜欢我,他看着我的时候,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开心呢。

 

那眼神不像是看着我,倒像是我身后有什么人,他瞧着那个人,眼神又远又难过。

 

师叔公叹口气,说,他不是不喜欢你,他只是……他只是看着你,就想着另外一个人。

 

我还是不明白,想着一个人为什么会难过。我在四季山庄的时候,也会想我家隔壁的小石头,想和他一起捉鱼打果子玩儿,可开心得很。叔公不和我解释,他只是摸摸我的脑袋,笑眯眯地道,等湘儿长大了,就知道师爷爷也喜欢你了。

 

可是师爷爷没能等我长大。

 

那一年秋天的叶子还没掉光,我们就来了四季山庄,等到山下的梅花都开败了落尽了也没动身走。师爷爷和师叔公的房间门总是紧紧闭着,偶尔叔公从门里出来,衣袖间尽是苦极了的药香。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没人陪我摸鱼打鸟无聊得很,我爹被我缠得没法子,教了我两招轻功叫我学着练。后来有一天,师爷爷和叔公忽然又出门了,并排躺在屋前晒太阳。师公仍是笑吟吟的,师爷爷比我印象中瘦了许多,但是看起来兴致竟比寻常还好。我正跟爹娘炫耀我练熟了的两式轻功,央着爹爹再教我两招。师爷爷看着我笑,对爹也笑:“湘儿是个有灵气的,这流云九宫步她走得倒比你现在还好看些。”

 

爹苦着一张脸,说师父,我就是个狗熊精转世,你就别打趣我了。

 

我看着平时威风凛凛的爹爹在师爷爷面前仿佛霜打了的蔫茄子也忍不住笑。师爷爷就把我叫过去站在他面前,叔公在一边摇着扇子,很为老不尊地说:“湘儿长得也灵气,不像她爹那傻样儿,再出落几年,不知道要惹多少小公子伤情呐。”

 

我脸热起来。师爷爷瞪了叔公一眼,问我:“湘儿,你想学功夫吗?”

 

我点点头,说:“我想和爹爹一样,当大侠!”

 

“不当姜子牙啦。”师公又逗我,可我已经是个大孩子了,我才不会和师公着急。

 

师爷爷又瞪他,瞪到师公在料峭春寒里将一把白玉扇打得摇曳生风,才转过来看着我。

 

“流云九宫步还是我教你爹爹第一门功夫。”他很轻很缓地说,“不过你爹和它无缘,便是如今,也走不出流云九宫步流风回雪的神韵……现下我也教不了你啦,不过这门功夫得配上一把轻灵的好剑。”

 

我没瞧清师爷爷是怎么在腰带上一抹,一把细长窄薄的剑就出现在他手中,身边咚地一声,爹爹在我身边跪了下来,喊了一声师父。

 

我懵懵懂懂,也跪了下来。

 

“哎。”师爷爷声音仍是轻轻缓缓的,“成岭,你起来,把孩子吓着了。”

 

他将那把霜一样的剑小心地交到我手里:“此剑名白衣,是我师父亲手传承给我,你爹爹另有机缘,这把剑便一直在我手中,如今……”师爷爷顿了顿,没说什么,只说“如今我把它交付于你。”

 

爹爹又喊了一声师父,要哭一样。

 

师爷爷无奈,说行啦成岭,都是成家立业的人了,也是江湖上有名有姓的大侠,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哭哭啼啼的。

 

他望着我,唇边现出一个很浅淡的笑,喊我湘儿。

 

他说湘儿你是个好孩子,师爷爷不说要你的建功立业的傻话,师爷爷只希望你怀慈悲心,行无愧事,得福善报。

 

他的语气和平日里并没有什么不同,我抬头望着师爷爷,却想,或许师叔公说得是对的,师爷爷的确是喜欢我的。

 

 

 

再后来,我就再没见过师爷爷。

 

 

 

师爷爷之后就又不出门了,爹和娘除了吃饭睡觉,就是站在师爷爷门口等,仿佛在等一个什么结局。叔公出来过一次,爹爹没忍住喊住他,说温叔,大巫……

 

师叔公摇了摇头,打断了爹爹的话头。

 

他身上这次没有了药味,回头很留恋地瞧着那扇半掩的门扉。

 

“十三年了。”他道,“竟然已经十三年了,成岭。当时连三年也不敢想,如今竟叫我有十三年的好日子厮守,已经是老天垂怜。想我温某人前半生恶事做尽,竟还能得这样的大恩典,真是可喜可贺,可贺可喜。”

 

师叔公笑起来,笑得好快活。我从没见过师叔公那样笑,有些害怕。我不明白,师叔公这般地说着可喜可贺,为什么眼睛却红红地盯着房门,仿佛……仿佛半边魂已经去了一样。而另外半边魂,也不过是被那扇门勉勉强强勾着而已。

 

爹爹又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师叔公渐渐收了笑。摆摆手。

 

“罢了,成岭。”他低低说。“你师父那样的人……别拽着他了,我舍不得。”

 

那天之后,师叔公连着师爷爷都不见了,房门大开着,空空荡荡。我问爹娘他们去哪里了,是不是给师爷爷治病去了,爹娘都不回答我。

 

我再见到师叔公是三天之后的清晨,鸟鸣山涧,日光澄澈。师叔公站在院子里和爹娘说话,爹娘眼圈儿都红红的,而师爷爷已然成了师叔公怀中的小小一只青瓷罐子。

 

师叔公转头看见我从屋里跑出来。“湘儿起床啦。”他招呼我,“跟师叔公道个别,师叔公要走啦。”

 

我看看他又看看他怀里的青瓷罐子。

 

“师叔公要去哪里?”我问。

 

师叔公弯起眼睛,一把白玉扇扇啊扇,朗风霁月,山川江河都在他眼底。

 

“江南塞北,杏花铁马,天下之大,何处去不得?”他摇扇大笑出蓬门,留给我和爹娘一个来去无牵挂的背影。

 

 

我们照常每年冬天都去四季山庄,有时师叔公在,有时不在。第二年的时候师叔公不在,而娘却在四季山庄给我生下了一个弟弟。爹起了好几个名字,什么沅安啦,鸿程啦,不知道选哪个好,娘说让我选,我选来选去,挑了一个宁字。

 

爹爹沉默了一会儿,问,怎么选了这个名字。

 

“是师叔公教我的诗。”我眨眨眼睛,不明白爹为什么这样问我。“落叶人何在,寒云路几层。独敲初夜磬,闲倚一枝藤。世界……世界微尘里……”

 

世界微尘里,吾宁爱与憎。

 

娘抱着弟弟,轻轻握住了爹的手。

 

“都是命中注定。”她说,“命中我们四个年少相识,命中注定要咱们长长久久地记着他们俩,既然忘不了,便不要忘。”

 

我便有了个叫怀宁的小弟弟。

 

于是来年师叔公就在山庄门口被一团肉乎乎的小团子抱住了腿。我瞧着师叔公拎着宁儿的后脖子把他提溜到面前,那傻小子咧着嘴,毫不见外地把哈喇子淌了师叔公一袖子。

 

师叔公咦了一声,眉毛挑起来。

 

我扑上去也一把抱住了师叔公的腿:“叔公手下留情,这是您二徒孙!”

 

师叔公笑起来,他和宁儿大眼对小眼半天,对着后面的爹爹评价:“这小子看起来有傻福,像你。”

 

爹爹立马耷拉下眉眼,说温叔,我怎么觉得你说得不像好话呢。

 

“成岭,年纪大了怎么心眼愈发小了,说孩子像你也不行?”师叔公抱着宁儿也不放下,一手把我一拉,一晃神我就坐在了熟悉的肩头。师叔公扶着我的腿,笑吟吟地问,“湘儿,想师叔公没有呀?”

 

“想啦。”我掰着手指头给他数,“师叔公,我给你带来好多好多好玩的玩意儿,有明月记的千杯雪,巧手李的娃娃画儿,还有齐盛斋的琥珀核桃仁,可好吃啦……”

 

师叔公摇摇头:“我不吃琥珀核桃仁。”

 

“咦?”我奇道,“我单知道师爷爷不爱吃核桃,师叔公竟也不爱吃吗?”

 

爹爹在我们身后咳嗽了一声,我才发觉我说错话了。

 

师叔公却笑:“湘儿还记得师爷爷不爱吃核桃,师爷爷没白疼你。”

 

他又转过头去看爹爹:“大冷天的,着凉了?着凉了就去加衣服。”

 

“没没没,温叔。”爹爹忙道,“我就是,呛到了,嗓子痒,嗓子痒。”

 

师叔公点点头,就自顾自扛着我抱着弟弟进庄子去了。我坐在师叔公肩膀上,在他梳得齐整的发髻里寻到了两根白头发。

 

 

 

年关将近,爹娘一到庄子就开始忙里忙外置办年货,往年里这些事务师叔公不等我们来,一早就开始兴致勃勃地操办起来,这两年却懒了,但也不拦着我爹爬上爬下,恨不得将屋梁都拿红绸子裹上的劲儿。师叔公抱着宁儿无可无不可地这处瞧瞧那边看看,我跟在师叔公后面,目不忍睹地捂住眼睛,为爹爹惨绝人寰的审美默哀。

 

师叔公却渐渐觉得有些意思似的,一边拿着一段红绸子逗宁儿,一边和我笑话爹爹:“成岭这孩子,知道的是过年,不知道的还以为湘儿要有姑爷了呢。”

 

他这话说完,我还没脸红,他自个儿倒怔住了,低下头又去逗弄宁儿,嘴里有些没话找话地问我:“宁儿大名叫什么?”

 

我说:“怀宁,张怀宁。”

 

师叔公又不说话了,过了好一会儿才似叹非叹地说:“怎么起了这么个名字。”

 

我说名字是我选的。

 

师叔公回过头,第一次像是看爹爹一样看我。我胸有成竹地望向他,等着他问我点什么,就像我每次给小石头讲些什么他不知道的新鲜事,小石头都会一脸惊奇地问我“你怎么知道的呀?”。但是师叔公没问,反倒是宁儿忽然哭闹起来,师叔公抱着宁儿转身回了屋,我急忙跟了上去。

 

“宁儿肯定是饿了。”我说,“我去冲点米糊糊吧。”

 

师叔公嗤了一声。

 

他一手抱着宁儿,一手有条不紊地从灶上取了水,我还没来及提醒师叔公水太烫会烫到宁儿的嘴,师叔公就熟练地用手背试了试温度,这才一小勺一小勺地喂给宁儿。

 

师叔公抬眼瞥了我一眼,嗤笑:“小丫头,你师叔公我养孩子的时候,你爹爹还没出生呢。”

 

我问,师叔公你不问我点什么吗?

 

师叔公瞧也不瞧我地回,问什么?

 

“我有个小姨,”我问,“也叫湘儿,是不是?”

 

我不晓得是不是我看差了眼,还是师叔公确乎有一瞬间怔忪。但我还没来及眨眨眼睛,师叔公就又低下头去哄宁儿,只淡淡地“哦?”了一声。

 

我忍不住凑上去,神秘兮兮地说:“师叔公,我知道一个秘密,只告诉你,好不好?”

 

这个秘密,我知道,但是爹娘不知道我知道。

 

宁儿出生的前一年,爹爹和娘去洛阳办事,我吵着要跟着去,那一次爹爹在洛阳城里帮了一位姓李的员外什么大忙,他们家十五岁的小小姐出嫁,我和爹娘就被请去一同喝一杯喜酒。

 

新郎官是个腼腆的大哥哥,长的白白净净的,吃了两杯酒就脸红,我和婚宴上新认识的小伙伴围着他讨酥糖吃,叔叔伯伯们拉着他喝酒,热闹得不亦乐乎,宋大哥被扯得东倒西歪,还好脾气地红着脸笑。不多时后院喧闹起来,就见得新娘子大步流星地冲了出来,盖着盖头也不影响她一把抓住宋大哥的手臂,又被叫嚷着跟出来的婢女们一齐送进了洞房。

 

那日的晚风吹啊吹,吹红了新郎官微醺的眼角,和新娘子的一角盖头,红色的袖管下李家姐姐和宋大哥的手紧紧握着,腕上是一对儿红线似的痕。

 

李伯伯又气又笑地拱手,说小女无状,各位见笑。便有叔伯调侃,道宋家小子怕不是日后惧内呀。

 

宋伯伯便也笑,说儿女债,有什么办法呢。于是人们便谈论起一双新人的逸事,道这对小儿女,同年同月同日生,手腕上天生一对相似的胎记,人人都道是月老系上的红绳,是天定的好姻缘。

 

那日爹爹少见地喝多了,回了客栈丢脸地倚在娘怀里掉金豆豆,念着如有来生,如有来生。

 

我躲在客房的窗外,听爹爹问娘,如有来生,湘姐姐和曹大哥是不是也该像他们这么大了,是不是也像他们这样……

 

透过窗缝,我瞧见娘的眼圈儿也红了。

 

她说阿岭,你放心,他们这辈子定是一生顺遂,平安喜乐,白首不离。

 

后来,后来我和爹娘去灵隐寺上过一柱香。爹爹独自去了后殿,我趁着娘没注意偷偷跟着去了,听见爹爹和后殿敲木鱼的小师傅求了一条红绸,说是求姻缘。

 

求姻缘?我当下想到小石头他爹前些年抬回来的小娘子,心下慌的很,爹爹一走,我便趁小师傅不注意爬上了那棵挂满了红绸子的老银杏树,寻来寻去,没寻到爹爹的名字,却寻到了另外一副写着爹爹字迹的绸子。

 

说来有些不好意思,阿娘常常笑话我学业怠惰,爹爹的字迹我认不大全,之所以认得出来,是因了那条红绸上也有一个湘字儿,和爹爹握着我的手写出来的那个湘别无二致。

 

那条绸子上,一端写着顾湘,一端写着曹蔚宁。红艳艳,喜庆庆的绸子在树梢打了个死结,我一松手,便像一对儿交颈鸳鸯似地缠去了一处,我便莫名就想起爹爹醉里念着的那两个名字,想起那日婚宴上新郎官念的却扇诗。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于是宁儿出生那天,我在一众吉祥字眼里,一眼便挑出了那个宁字儿。

 

怀宁,怀宁,念湘,念湘。

 

师叔公问我:“你的名字不是爹娘对你的期望,却是寄托另一个素昧平生人的念想,你难过吗?”

 

我反问,师叔公,你不难过吗?

 

我说我之前不懂,为什么想着一个人的时候会难过。那年我家隔壁的小石头发了水痘,爹娘不许我去见他,他们都道小石头要死了,我才晓得原来想念一个人的时候也是会难过的。

 

从前想到小石头,我就想到和他打果捉鸟、翻墙爬树的有趣事儿,恨不能立刻回去拉着他去翻学塾先生的墙。然而他们说小石头要死了,我一想到我以后再也没法儿和小石头打果子、捉麻雀了,我说好要给他从四季山庄带的顶顶好看的、比别处都好看的梅花他也看不到了,就害怕得不得了,也难过得不得了。

 

我又问:“人难过的时候都会哭出来,师叔公,你为什么不哭呢。”

 

师叔公看了我半晌,微微笑起来,很温和地问我,傻湘儿,师叔公为什么要难过呢。

 

我想说叔公你不想师爷爷吗,可是瞧着师叔公的笑,我又说不出口。

 

师叔公拍了拍我的头,说湘儿啊,我不一样。

 

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出去,正是冰雪初消的早春时节,庄内草色浅黄淡碧,有急性的花苞儿早早在窗外探了头,远处是村镇错落,炊烟袅袅,再远处便是青山隐隐,山岚浅淡。而天光自云端倾落,自远山一路绵延至师叔公眼底。

 

他说湘儿你瞧,你师爷爷自我将鬼域中带出来,这红尘紫陌,万顷天光,大好人间,无一不是他亲手赠我,我行一处,便是与他共一处好光景。自此之后,天大地大,无处不归途。我有什么好难过的呢。

 

他讲起师爷爷,眼底便漫上点比春色还缱绻的情意来,连语气也放轻三分。

 

你师爷爷气性大得很,天南地北无限风光,我若不同他一道细细赏玩过去,来日黄泉河畔奈何桥边,我再见他,他要怪我的。

 

我托着下巴,想,原来想着一个人是这样。

 

我想师叔公你太小看我啦,我才不会因为名字难过呢。等宁儿长大了,我便要告诉他,我们的名字记着许多爹娘很想念的人的音容,他们有好多好的我知道的、我不知道的精彩的故事,还有亲朋故友对他们好多好多的爱,好多好多的祈盼不知放在哪里,就只好放在我们的名姓里,让我们带着一起看看人间。

 

人总是念着什么人的,就像师爷爷透过我念着一个我不知姓名的前辈,爹爹和娘念着湘姨姨和曹叔叔,师叔公念着师爷爷一样。

 

也像我念着他们一样。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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